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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民族舞蹈的傳承，陳翹傾力培養(yǎng)了一批舞蹈演員
多年來，陳翹堅持深入黎族村寨，從民間汲取養(yǎng)分
她是一位來自潮汕僑鄉(xiāng)的漢族人，15歲從廣東省汕頭文工團調至海南，從此將一生交付黎族的歌與舞。從上世紀50年代的《三月三》、《碗舞》，60年代的《草笠舞》，到70年代的《喜送糧》、《膠園晨曲》、《踩波曲》，80年代的《摸螺》，再到90年代黎族舞劇《龍子情》等，半個世紀以來，幾乎每一個10年，陳翹都有堪稱舞臺經(jīng)典的作品問世。由于她對黎族舞蹈的杰出貢獻，人們將她譽為“黎舞之母”，但她卻認為真正的黎族舞蹈之母是人民。
《三月三》讓她少年成名
1956年，18歲的潮汕少女陳翹，第一次以海南民族歌舞團創(chuàng)作組成員的身份到海南黎族自治州（當時海南尚未建省，歸廣東省管轄）東方縣西方鄉(xiāng)西方村體驗生活。這里是黎族五大支系之一美孚黎聚居之地。
“創(chuàng)作組一進村，發(fā)現(xiàn)節(jié)日的氣氛很濃，一問才知道是準備過’三月三’。在黎族5個支系中，美孚黎的‘三月三’是過得最隆重的。在這一天，姑娘小伙兒們在山坡上唱情歌、找對象。”陳翹說。
由于“三月三”的關系，創(chuàng)作組在這里一呆就是十幾天。陳翹年輕，又是第一次下鄉(xiāng)，看什么都特別新鮮?！啊氯翘欤覀冊缭缇蛠淼角嗄昴信仪槿说纳狡律?。等了一整天，整個山坡上一個人也沒有，全是高高的灌木叢和雜草，四處靜悄悄的。眼看太陽就要下山了，我們正在納悶時，突然，聽到漫山遍野的口哨聲。沒有人的山坡上，出現(xiàn)了東一堆西一堆的女孩子，原來整個山坡都藏滿了人?！彪m然時隔半個多世紀，陳翹對于當時的情景，依然記憶猶新。
這是一幅生動的生活畫卷。聽著陳翹的描述，眼前就會呈現(xiàn)出動態(tài)圖景：男孩們三五成群去約女孩。女孩鉆出草叢，順便抓一把雜草把臉擋住，從青草的縫隙里偷偷觀察對方。男孩撥開她的手，問她：“你要不要我？”如果女孩看上了男孩，點點頭，兩個人就拿著雨傘跑到山里去；如果女孩不喜歡男孩，就會禮貌地回絕：“我太老了?！蹦泻⒕妥R趣地走開，轉身再去找別人。
情人們進山以后是什么情況，陳翹沒有親見，就去詢問當?shù)氐睦先?。老人告訴她，情人們選定一個地方，就把雨傘放在路口作為標記，別人一看就知道這里有人，不再進來。他們靠在一棵樹旁唱情歌互道心聲，唱完情歌，兩人越坐越近，就在山上過夜。第二天各自回家，相約下次再見。
當時在歌舞團擔任舞蹈演員的陳翹，在西方村看到這一幕幕生動的場景，她天賦的編舞才能被激發(fā)出來，有了創(chuàng)作的欲望和沖動?！啊度氯返膭?chuàng)作幾乎是一氣呵成的。因為生活太精彩了，我只是將它再現(xiàn)，將其表現(xiàn)得更富有藝術性?！标惵N說。
陳翹豐富的學藝經(jīng)歷也為她的創(chuàng)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。她拉過小提琴，演過潮州戲，唱過歌，演過話劇。1955年，她成為海南民族歌舞團中第一個被派到北京學習舞蹈的演員，跟隨白俄老師進行專業(yè)的芭蕾舞訓練，同時還學習民族舞蹈，并師從吳曉邦學習現(xiàn)代舞。廣泛的涉獵讓她一生的創(chuàng)作都得心應手。
《三月三》的成功，也有陳翹的丈夫劉選亮的一份功勞?！爱敃r我編創(chuàng)的《三月三》，男性的動作不夠陽剛，領導審查時說找人來幫我，派來的就是劉選亮?！标惵N說。劉選亮依靠陳翹的講述，設計了男性的出場動作。這次合作，不僅讓陳翹一舉成名，也讓她找到了一生相伴的愛情。她后來的許多作品，都是和伴侶合作的結晶，而每年的“三月三”也理所當然地成了他倆的結婚紀念日。
1957年，充滿生活氣息的黎族舞蹈《三月三》在全國會演中引起了轟動。全國各地的很多文藝團體都到海南來學《三月三》，陳翹等人專門抽出時間來教他們，忙得不亦樂乎。后來，《三月三》和一些口碑很好的作品組成了一臺晚會，在北京中南海給國家領導人演出。此后，《三月三》又被國家選為在莫斯科舉行的“第七屆世界青年聯(lián) 歡節(jié)”演出節(jié)目。這也是黎族舞蹈首次在世界舞臺上進行展示。
由于舞蹈《三月三》的走紅，黎族“三月三”成為全國知名的節(jié)日。1983年，廣東省人大與政府正式批準“三月三”為黎族人民的傳統(tǒng)節(jié)日。時任海南黎族自治州州長的王越豐當即致電陳翹：“感謝您對兄弟民族藝術的貢獻！‘三月三’成為黎族人民的節(jié)日，有您的一份功勞！”
在海南的山水間尋找創(chuàng)作靈感
《三月三》一炮打響以后，陳翹開始從臺前轉到幕后，專門從事舞蹈創(chuàng)作。從此，舞臺上少了演員陳翹的身影，卻多了一名杰出的黎舞編導。近30年時間里，她在海南的山山水水之間行走，尋找最真實、最生動的黎族舞蹈元素，融入自己的黎舞創(chuàng)作之中?！吧儆型馊巳サ牡胤?，舞蹈就會保存得更完好。因此，我們下鄉(xiāng)時，專門找那些少路或沒路的地方去，有時甚至要用砍刀砍出一條路來。”陳翹說。
到了村里，性格活潑開朗的陳翹，很快與村民們打成一片。每天晚上，她就住在黎家的灶火旁或姑娘們的隆閨（黎族姑娘成年后，父母在房子旁邊搭的姑娘房）里。“隆閨里面空空的，除了用樹杈搭成的床外，還搭一根竹竿，用藤勾兩個鉤，掛幾件換洗衣服。洗澡都在河里，勞動回來腳上有泥，就在村邊的河溝、水溝里洗一洗。晚上睡覺的時候，把兩個腳丫子對著拍一拍，就進屋睡覺了?！标惵N邊說邊模仿當時的情景，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和舞臺美感。
每次下鄉(xiāng)，陳翹都跟黎族老鄉(xiāng)一起吃、住、勞動，結下了深厚的感情。她至今仍記得，在三年困難時期，她的幾個黎族姐妹在公社種花生時，在裙頭偷藏花生仁的情景。“黎族姑娘的裙頭窄窄的，偷幾粒就把裙頭卷一卷，其實也沒多少個。一回到家，她們就跟我說快來快來，用爐火烤著給我吃?！彪x開海南多年以后，陳翹依然記得這些患難與共的好姐妹，每次回海南，都會去看望她們，與她們敘舊。
在海南跋山涉水的過程中，陳翹有兩次險遇山洪，都是黎族向導把她救了回來。她對此甚為感激。其中最險的一次是她走路累了，見到一條河，正想下河洗腳，向導一把抓住她往山上跑，還沒跑上山，山洪就傾瀉而下?！跋驅Ш苡薪?jīng)驗，他們聽到了上游的聲音，知道山洪要來了。如果不是他們及時相救，我可能就沒命了?！比缃窕叵肫饋?，陳翹依然心有余悸。
黎族的淳樸更是讓陳翹深深地感動。她記得，有一次下鄉(xiāng)，看到一個農(nóng)民挑著一擔東西，餓昏在路邊。他們馬上給他喝水，把他叫醒。陳翹問他是干什么的，他說是給供銷社挑貨的。陳翹掀開蓋在籮筐上的報紙，映入眼簾的是滿滿兩籮筐餅干。挑貨的黎族老鄉(xiāng)寧可餓昏也不偷吃一塊餅干，這件小事讓陳翹印象十分深刻。她越發(fā)從內心愛上了這個可愛的民族。
30年成就“黎舞之母”
在海南生活的近30年中，陳翹時刻都在觀察黎族群眾的動作、神態(tài)和心理，將日常生活中平凡的動作提煉、升華為舞蹈語言。
在陳翹的眼里，黎族姑娘既羞澀又豪放。“喝酒時，一碗一碗抓著我灌，非喝不可，但到了第二天，又恢復到羞答答的樣子?！彼齻冞@種可愛的性格，給陳翹留下了深刻印象。在她創(chuàng)作的舞蹈《草笠舞》中，有這樣一個主題動作：姑娘們站成一橫排，手叉腰，上身松弛斜身出胯，一腳為重心，一腳彎曲點地，同邊順拐，左右輪換重心，由后臺直沖前臺?！斑@個動作是我在生活中發(fā)現(xiàn)的?！标惵N說，“黎族姑娘聊天時，喜歡手捂嘴巴，一個靠一個，講累了，就換一個重心，兩腳交替。她們站立的形態(tài)和戴著的手鐲，都傳達著她們想展示美的心態(tài)，結合起來就是一句主題詞：‘瞧，我們多么漂亮呀！”1962年，《草笠舞》榮獲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的“第八屆世界青年聯(lián)歡節(jié)舞蹈比賽”金質獎章，再次為黎族贏得了享譽世界的榮耀?！ 拔母铩睍r期，陳翹遭到了迫害，但就是在這樣艱苦的環(huán)境中，她依然創(chuàng)作出了《膠園晨曲》、《喜送糧》等經(jīng)典作品。用作品說話，成為陳翹在那個非常年代的精神支柱?！拔母铩苯Y束后，陳翹的創(chuàng)作也進入了一個新階段，她相繼完成了《踩波曲》、《摸螺》等作品。
1980年，海南民族歌舞團幾乎陷入癱瘓境地，人員流失，資金匱乏。上級領導把團長和副團長的重任交給了劉選亮和陳翹夫婦。為了謀生存，在有關領導和部門的幫助下，歌舞團從?？诎徇w到廣州，陳翹也離開了生活近30年的海南，但她的心卻一直沒有離開過海南這片熱土。
在半個多世紀的創(chuàng)作生涯中，陳翹的多件作品走出國門，走向了世界舞臺，如《喜送糧》、《野營大軍過山來》、《摸螺》等。1979年，國慶30周年的檢閱隊伍中，一個1000余人組成的藝術方陣《喜送糧》浩浩蕩蕩地通過天安門廣場；2007年，央視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再次將《喜送糧》搬上了舞臺；2009年，在北京舉辦的“舞動中國——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暨中國舞蹈家協(xié)會成立60周年舞蹈精品晚會”上，《喜送糧》又一次亮相展姿。幾十年來，一個僅8分鐘的舞蹈《喜送糧》相繼被全國幾十個省市歌舞團學習演出，紅透了大半個中國。20世紀80年代初，中國一個文化代表團訪日時，饋贈日本天皇的禮物竟是一尊《喜送糧》人物的特制絹人。
黎族作為一個生活在邊疆的少數(shù)民族，其舞蹈能夠揚名世界，與陳翹有著莫大的關系。正是在她持續(xù)不懈的努力下，黎舞有了自身獨特的舞蹈語匯，形成了系列作品，在中國和世界舞蹈之林中贏得一席之地。由于對黎族舞蹈的杰出貢獻，人們將陳翹譽為“黎舞之母”。但陳翹卻認為，真正的黎舞之母是人民。
“無論走到哪里，看到哪個民族，我都會習慣性地和黎族作比較，找出他們的相似之處和不同之處。黎族的文化和風俗，已經(jīng)融入了我的骨子里，今生再也丟不掉了?！标惵N笑著說。
黔網(wǎng)文（2018）
4500-013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