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寇謙之畫像 資料圖片
位于河南嵩山萬歲峰下的崇福宮，保存著一通珍貴的石碑——《寇天師傳》碑，記述著北魏高道寇謙之的生平及功行。寇謙之曾隱居嵩山修道30余年，后來出山入世，改革天師道，使道教面貌煥然一新。他的道教革新實踐，融攝儒佛二家思想，為道教的發(fā)展開拓了一條三教融合的路徑。
寇謙之（365年-448年），祖籍上谷昌平（今屬北京市），后徙居馮翊萬年（今陜西臨潼縣東北）。他出身北方大族，家族信奉天師道。由于家族氣氛的熏染，寇謙之自幼喜好仙道，有絕俗之心。年輕時修習五斗米道，服食餌藥，但沒什么效果。18歲時得機緣，由成公興引導入山修煉，先從學于華山，后來轉入嵩山潛心隱修數(shù)十年。學有所成后，開始收徒，弘教傳法。
寇謙之所在的南北朝是民族大融合的歷史階段。當時，中國北方正處于地方政權割據(jù)混戰(zhàn)的紛擾之中。寇謙之青壯年時，主要活動于后秦羌族姚氏政權控制的關中與河南嵩洛地區(qū)；晚年時，北魏鮮卑拓跋氏政權統(tǒng)一北方，結束了長期分割的局面?？磻T社會的動蕩、政權的迭嬗、戰(zhàn)亂的侵襲、百姓的顛沛流離，不少人棄世而居，遁入深山，自求為神仙。但是寇謙之在長期的道教活動中，沒有忘記現(xiàn)實中民生的苦難以及自己以道教為朝廷服務的夙愿。他一邊修道，一邊密切關注山外的時局及政治動向，為以后出山做準備。
其間，寇謙之先后兩次依據(jù)人們的宗教理解與情感，以降神的名義造作道經(jīng)。第一次是在后秦弘始十七年（415年），寇謙之51歲時，稱太上老君親臨嵩山，授其以天師之位和《云中音誦新科之誡》。該經(jīng)借太上老君名義，宣布“清整道教，革除三張偽法”，實行“以禮度為首，而加之以服食閉練”的新道法，并賦予其“佐國扶命”的重任。所謂“三張”，指張陵、張衡、張魯，是五斗米道的創(chuàng)始人。他們所遺教理、教規(guī)被五斗米道信眾奉為法典。至魏晉時，五斗米道組織制度渙散、科戒廢弛、弊端叢生，與統(tǒng)一安定的社會極不適應。所以，寇謙之托名神諭，為自己將要施行的天師道改革做好鋪墊。第二次是在北魏泰常八年（423年），寇謙之59歲時，托稱太上老君玄孫李譜文降臨，賜其《錄圖真經(jīng)》。《錄圖真經(jīng)》不僅是一部改革道教的經(jīng)典，而且是一部圖讖式的神書，宣稱寇謙之是神的義子，受命奉持真經(jīng)輔佐“北方太平真君”，劾召百神，傳授弟子。結合當時拓跋氏正欲入主中原的局勢，這顯然是為了迎合其勢而造的讖語，具有明確的目的性，并與寇謙之做“帝王師”的愿望不謀而合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兩次寇謙之自述的遇神時間都在農(nóng)歷十月五日。這一日期是天師道傳統(tǒng)的三會日的下會，天師道民在該日納租米、上章籍，諸神也下降考校道民功過?？苤t之將遇神時間安排在這一天不僅增加了神諭的神秘性，而且更容易贏得道民的信任。后來，寇謙之雖革除部分“三張”舊法，卻保留了三會日作為重要節(jié)日，因而在南北朝時期，不論在南方北方，三會日都維持了其宗教節(jié)日的地位。
北魏之初，統(tǒng)治者深信道教，不僅置仙人博士，還建玄仙坊，煉制仙藥。這種信道的氛圍對寇謙之的道教改革事業(yè)是有利的。嵩洛地區(qū)被北魏占領之后不久，太武帝拓跋燾于泰常八年（423年）在平城（今山西大同）即位，北方門閥士族紛紛前往投靠，北魏勢力日盛。同一年，隱居嵩岳的寇謙之出山，經(jīng)朝廷重臣崔浩推薦入朝，加上身兼道術以及對自己遇神傳奇經(jīng)歷的渲染，得到北魏太武帝的信任。
太武帝拓跋燾準備進擊大夏，大臣畏難不肯，寇謙之卻認為“必克”，后來戰(zhàn)事果然順利。太武帝相繼滅掉大夏、北燕、北涼等割據(jù)政權，結束了西晉以后的長期分裂局面，統(tǒng)一了北方。寇謙之則“隨軍贊化”“為帝祈?！保H受重用。
寇謙之借助拓跋燾的信任，使道教地位大大提升。據(jù)記載，寇謙之為太武帝祈福于中岳嵩山，由于精誠感通天地，太上老君降授太武帝“太平真君”之號以及冠服、符箓，太武帝遂改元為太平真君元年。這一年號與寇謙之第二次所得到的神諭正相吻合?？苤t之又奏請興建靜輪天宮，太武帝親自登壇受符箓，成為一名道士。這開啟了道教為北魏諸帝授符箓的先河，此后，凡北魏帝王即位都舉行這種宗教儀式。《魏書·釋老志》中說拓跋燾“親至道壇，受符箓，備法駕，旗幟皆青，以從道家之色也。自后諸帝，每即位皆如之”。太武帝還不顧反對意見，為寇謙之師徒建造靜輪天宮，“必令其高不聞雞鳴狗吠之聲，欲上與天神交接，功役萬計”。
深為太武帝倚重的寇謙之，借助世俗王權的力量，對民間色彩濃厚的天師道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?？苤t之吸收儒家、佛教的思想，聲稱“當兼修儒教，輔助太平真君，繼千載之絕統(tǒng)”。他首先整頓教團組織，廢除“祭酒”的世襲制度，引進儒家“唯賢是授”的原則，他自己就是因立身正直、行為合于規(guī)范而榮任天師。這樣一來，就使自己的天師地位具有了合理性，同時打破了“三張”祖孫世襲天師職位的慣例。客觀地說，從世襲制到唯賢是授，是一個質的飛躍，是了不起的進步，符合歷史的發(fā)展規(guī)律。其次，針對五斗米道租米錢稅制度的弊端、隨意收取會費的現(xiàn)象，宣布禁止濫收信眾財物。這一做法減輕了道民的經(jīng)濟負擔，促進了道教的良性發(fā)展。第三，關于煉養(yǎng)方術，寇謙之反對濫傳房中術、濫傳服食求仙的圖書藥方，認為這是“損辱道教”，強調(diào)以齋功為求仙養(yǎng)生的根本。第四，制定道教戒律，吸收忠、孝、慈、義等道德規(guī)范作為戒律的內(nèi)容，主張父慈、子孝、臣忠，禁止殺、盜、淫、妄，以維護教團的紀律。當時“世間詐偽”之人利用道教組織，以李弘即老君化名的名義發(fā)動起義的事情“歲歲有之”。他增加的調(diào)訓規(guī)范顯然調(diào)和了儒家，并與世俗社會倫理相協(xié)調(diào)，將自身置于政治權力可容受的范圍之內(nèi)，反映出道教的開放與包容。
此外，在道教教義中，寇謙之吸收佛教的劫運觀念，認為在“末劫垂及”的時代，地上生民應立壇設宇禮拜神靈，朝夕勤奉，并且功德及于上世，兼修身煉藥，學長生之術，如此方能成為“真君種民”。所謂“種民”，是早期道教的術語，指積有善德的長生之人，是道教徒希望修煉而致的正果。寇謙之還將佛教的世尊吸收入道教的神仙譜系中，其新科戒律對佛教戒律亦有所借鑒。
經(jīng)過一系列的清理整肅，之前舊天師道的民間宗教色彩逐漸淡去，轉變而為正統(tǒng)宗教?？苤t之通過不懈的宗教實踐，實現(xiàn)了張陵以大道教化“四夷”的宏愿。歷史上稱寇謙之改革后的道教為“新天師道”。
在寇謙之的新道教大行其道時，發(fā)生了一樁極端事件，即北魏太武帝滅佛——佛教史稱“三武一宗”法難的第一難。寇謙之雖然大力弘揚道教，但并不反對佛教，更不贊成用毀滅性的手段消滅佛教。當謀臣崔浩鼓動滅佛時，他曾竭力勸阻，史書記載曰“苦與浩爭”。歷史證明，寇謙之是明智的，佛教法難，對佛、道兩家而言都是不幸的。
寇謙之的道教改革取得顯著成效，此后北朝道教沿著官方化、正統(tǒng)化的路徑發(fā)展?？苤t之用30余年的等待，通過兩次遇神宗教敘事的縝密設計，審時度勢，為道教創(chuàng)造了發(fā)展的時機。嵩岳崇福宮《寇天師傳》碑的鐫刻，說明寇謙之和他的新道教在道教發(fā)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。
（作者單位：中央民族大學中國少數(shù)民族語言文學學院）
作者：焦玉琴
資料來源：中國民族報
黔網(wǎng)文（2021）
1658-001號
